上期講座回顧主要論證了印度佛造像的起源問題,何志國老師認為印度早期佛造像應起源于秣菟羅地區(qū),而犍陀羅等地的造像則多受其影響。但老師也指出,在佛造像發(fā)展的過程中,這種影響并非一直都是線性的、單向的。本期回顧將分期比較秣菟羅和犍陀羅佛造像的藝術特徵,試圖理出它們的交流脈絡,并分析其對中國漢晉佛像的影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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印度早期佛像的分期與交流
貴霜王朝時期是印度佛像的大流行時期,如果將這一段時期大致分為早中晚三個階段,觀察和剖析這三個階段中秣菟羅和犍陀羅佛像各自的特徵,則會發(fā)現(xiàn)明顯的互相交流的痕跡。
首先,這兩個地區(qū)佛像在早中晚的發(fā)展過程中存在著相同的軌跡,即造像眼型的變化。早期佛像雙眼圓睜,中期的佛像眼睛處于半睜狀態(tài),晚期的佛像眼睛大體上是向下看,低垂雙目,乍一看有如閉眼,充滿禪定意味。
再分別來看,在貴霜王朝早期(西元1世紀),秣菟羅造像圓臉圓眼,呈現(xiàn)出典型的南亞人種的特徵。結合秣菟羅所在的中印度地區(qū)較為炎熱的氣候特點,佛像通常都身著透明袈裟,袒右,并采用當?shù)氐募t砂石作為主要材料(圖一、二)。
而位于西北印度的犍陀羅地區(qū)的佛像則深目高鼻,八字胡,呈現(xiàn)出今巴基斯坦地區(qū)當?shù)厝朔N的特徵,且由于氣候寒冷,佛像多身著較為厚實的通肩袈裟,衣紋呈U形平行。同時,早期犍陀羅地區(qū)佛像的項光較大,有的項光邊緣還裝飾有蓮瓣紋。佛像姿勢則是如前文所說,由秣菟羅地區(qū)民間諸神的形象一路演變而來(圖三)。
到了貴霜王朝中期(西元2世紀),秣菟羅佛造像雖然面部特徵大體上繼承了早期的風格,但在服飾上也出現(xiàn)了通肩袈裟、U形衣紋,這顯然是受到了犍陀羅早期佛像的影響(圖四)。而犍陀羅地區(qū)的佛像臉型也趨于圓潤,可能也受到了些許秣菟羅地區(qū)的影響(圖五)。
貴霜王朝晚期(西元3世紀),秣菟羅的佛像出現(xiàn)了程式化的平行右撇衣紋表現(xiàn),且項光裝飾繁復,出現(xiàn)了蓮瓣紋、聯(lián)珠紋等裝飾,與犍陀羅地區(qū)造像的藝術風格有著密切關聯(lián)(圖六)。相應地,這個時期犍陀羅地區(qū)佛像出現(xiàn)袒右的風格,而袒右薄衣甚至類似裸體的風格是秣莵羅的傳統(tǒng),說明秣菟羅的風格也滲入了犍陀羅的造像之中(圖七)。
漢晉佛教偶像及其來源
西元一世紀,佛教除了在印度本土廣為流行之外,也傳入了中國。對于中國漢晉佛像的風格來源,何老師認為是雜糅了印度犍陀羅和秣菟羅佛像的風格特徵。
從地域上來看,中國漢晉的佛像在長江上游地區(qū),今四川、重慶等地以東漢搖錢樹為代表。目前認為中國最早的紀年佛像是豐都延光四年(125年)佛像(圖八)。這件小佛位于搖錢樹的樹干之上,袒右,右手施無畏印,圓臉大眼,雙眉,與秣菟羅早期佛像存在相似之處。同時,其高髻的特點則是來源于犍陀羅佛造像。再看這尊綿陽雙碑崖墓出土搖錢樹干佛像(圖九)
它的面部既有秣菟羅的雙眉特點,又得見犍陀羅的八字胡,充分印證了長江上游早期佛像對于犍陀羅和秣菟羅特徵的雜糅。
情況到了長江中下游地區(qū)則有所不同。當?shù)胤鹣竦妮d體非常多樣,主要有七種:鎏金銅牌、釉陶、銅鏡、陶瓷器、魂瓶、畫像磚和金銀戒指。這七種載體出現(xiàn)的最早紀年集中在西元260年-288年之間,如最早的紀年佛像鏡——江西靖安「太康九年」(288)墓出土佛像夔鳳鏡(圖十)
最早的紀年魂瓶佛像——南京江甯區(qū)上坊出土的鳳凰元年(272)銘魂瓶佛像(圖十一)等。
這些紀年造像皆晚于康僧會「設像行道」的「赤烏十年」(247),很可能是受其影響的產物??瞪畷菛|吳時期西域康居國的僧人,以佛像傳播佛教,因此,吳晉佛像主要繼承了犍陀羅佛像的特點,秣菟羅的元素較少。這些小小的佛像藏身不同的載體中,也因此在風格上有些許差異,但總體上來說,它們造型古樸稚拙(圖十二),可見犍陀羅風的通肩袈裟、U形衣紋等特徵,是為長江中下游吳晉佛像大致特點。
綜上所述,何志國老師認為印度早期佛造像起源于西元1世紀早、中期的秣菟羅地區(qū),其風格特點、表現(xiàn)手法與巴爾胡特佛塔、桑奇大塔雕刻有著密切的關系,也雜糅了當?shù)孛耖g神的特徵。而犍陀羅地區(qū)的佛造像在時間上略晚于秣菟羅,且受其影響。在西元1-3世紀印度佛像大流行時期,秣菟羅和犍陀羅佛像在彼此的發(fā)展過程中都存在相互交流的跡象。自西元1世紀佛像傳入中國后,不同地區(qū)的造像呈現(xiàn)出了各具特色的面貌,綜合來說,秣菟羅和犍陀羅的佛造像藝術對中國漢晉佛像都影響深遠。